亲爱的人类小姐（八）
俗气一点的说法是，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了。短到对视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，突如其来的忙乱和悲伤就接踵而至。丽塔丧生于格林德沃手中，奎妮又义无反顾地冲进幽蓝色的滔天烈火。侥幸逃脱的他们总算在尼克·勒梅的帮助下阻止了巴黎的末日，法阵的光焰在夜空消失之后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——他们实在是筋疲力尽了。
纽特搂住忒修斯的肩膀，蒂娜不想去打扰他们，慢慢走到雅各布身旁。他还沉浸在刚才这场惊心动魄的魔法对决中，迟钝地转头看她。
“蒂娜。”他想起她的身份，嘴唇翕动，“对不起，奎妮……我没拉住她，我要是……”
他知道蒂娜一直对他们暗地里交往的事有所介怀，更别说他还眼睁睁地看着奎妮冲向了格林德沃。奎妮说他是懦夫——大概吧，他确实是。他是个——用巫师的话来说是个麻鸡。别说保护奎妮，他们那个所谓的魔法部要是过来，他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。他实在太害怕失去她，也不想再失去一次有关她的记忆，以至于奎妮对这些躲藏和遮掩越来越难以忍受，干脆投入了格林德沃的阵营。
他想蒂娜大概是要谴责他了，但她没这么做。
“我该感谢你愿意为了奎妮追来这里，雅各布，你很勇敢。我以前……”蒂娜顿了顿，又道，“走吧，先回去休息。”
她扶起他，视线遥遥投向前方，纽特同样支撑忒修斯。他们回了尼克·勒梅的安全屋，雅各布在咒语的作用下终于睡着，等他呼吸平稳了，蒂娜才推开房间门走出去。
屋子里有些暗，纽特两手相扣着抵住额头，坐在楼梯的最底下。月光从楼梯后方的窗中透进屋子，朦胧地照着他们两之间几步路的距离。听到开门声他抬起脸，嗓音因为劳累有些沙哑。
“蒂娜？”
蒂娜走过来，在他旁边坐下，“忒修斯睡了？”
“他不太睡得着，我只能想点办法——他需要休息。”
“我也是……我是说，雅各布。”蒂娜看着自己的鞋尖，心想应该劝他也去休息，“你可以睡沙发上，楼上客厅也还空着，我可以去那里。或者……”
她忽然不说话了，把脸埋进手掌里，一闭上眼睛就是奎妮穿过火焰的背影。过了一会儿，她感觉身体被轻微地扳向另一个方向——正对着他的方向。纽特沉默地拥抱着她，蒂娜也松开手，环住他的腰。
“我应该保护好她，但我没有……我忙着别人的事。”她忍不住抽泣一下，很快又止住，“我不该对她这么严厉。”
蒂娜没再多说——她知道他此时的心情绝不会比她好一点，也许比她更难过。他们今晚都经历了失去，生离或死别，无论哪一种都让人痛苦。而她至少还有希望，丽塔却再也不会回来了。因此她也长久地沉默下来。他们分不清是谁在安慰谁，亦或者他们本就在互相安慰。
钟摆还在尽着自己的职责，咯哒咯哒地填满静谧的间隙。纽特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。他低低道：“我们会把她找回来。”
蒂娜在他怀里哽咽着“嗯”了一声。纽特看着楼梯旁那一小块地板，黑色的缝隙犹如一道细小的深沟，连光线都被吞噬进去，再也挣扎不出。
“忒修斯很痛苦，他很爱丽塔。”他回想着哥哥在失去挚爱后的神情，“失去她我很难过，但我想象不出来。”
他抱得更紧了些，“如果是我——我是说，那时候我……没有顾上你。如果我也失去你了……”
蒂娜和他拉开一点距离，好仰起头看他：“但这没有发生，不是么？”
纽特点点头，“这是今晚唯一庆幸的事。我不希望再失去什么，尤其……尤其是你。蒂娜。我想我确实是——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合适，可我还是觉得该尽早告诉你。我——”
屋子安静得让他有些紧张，但说出这句话，心跳反而又平静下来。
“我爱你。”
他凝视着她棕褐色的眼睛，它们一点一点湿润起来，仿佛伦敦的雨雾下到了巴黎。蒂娜抿了抿唇，她好像想笑一下，眼泪却掉出来了。她低头去擦，又再迎着他的目光。本就昏暗的视野更模糊成一片，她几乎看不清他的样子。纽特抹去她的眼泪，他想起他们上一次分离的时候，她也是这样蓄着泪水，只是没有落下。他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，只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，连多一点触碰都不敢。
蒂娜的回应不言而喻。她握住他的手，放在膝盖上，在重新清晰起来的视界中找到他的眼眸。她像坠落进深湖，这湖水却又清澈得不可思议，一眼就能望到他毫无保留的心底。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接近，她也慢慢闭上眼睛。
柔软的唇相触，他吻了她。
月光勾勒出两人重叠的剪影，他们很快又分开，真挚又热烈地注视着对方。伤痛和悲哀还没有离开，因此爱意只暂时矜持地留在最后的拥抱里。他们互道晚安，不过楼上楼下的距离，却又依依不舍。纽特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，才又走向沙发。
现在已是深夜，圆月正悬在中天。越来越多的灯光熄灭，巴黎终于沉睡。唯有夜风穿街过巷，将恋人的私语和爱意，送去更深沉的梦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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